第一次远离主场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开展手术,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感谢国内导师的远程指导,感谢全体队员的保驾护航,感谢柬方团队的积极配合。We made it.
初抵金边,时间过得飞快。1月25日与前一批医疗专家交接完毕。1月27日除夕夜,1月28日过年。刚到柬埔寨的日子洋溢着一派祥和的氛围,我们都还沉浸在新年的欢乐中,一方面熟悉着周围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一方面加紧整理自己的住所,添置自己所需的生活用品。
柬埔寨虽然也过中国年,但是显然没有7天的假期,所以大年初四我们就上班了。一上班就遇到了一名从金边第一医院转来的车祸患者,患者为39岁男性,中国国籍,在柬务工人员,4天前因骑摩托车摔倒,头部着地,在外院就诊,查头颅CT提示右侧急性硬膜外血肿,转入王家军总医院神经外科。
我到床边查看了患者,他的神智很清楚,问的问题都准确的作出回答,手脚的活动也都还可以。头颅CT提示血肿量不算多,但也不少。所以有些尴尬,还没法直接下决心作出立即手术的判断,但是考虑到硬膜外血肿量超过30ml,伴有中线移位,自行吸收需较长时间,可能存在癫痫、运动皮层受压等风险,还是应当手术清除血肿,有利于患者的恢复。
因为是第一台手术,又是中国同胞,所以为了慎重起见,我将片子发给了我国内的导师,请他帮我把把关。导师很快回复了我:同意我的判断,支持我进行手术。有了导师的支持,我心中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于是我下定了决心,请柬方医生开始做手术前的谈话和准备工作。
医疗队上下也十分重视这例手术,恰好我们此次医疗队人员的组成十分科学,涵盖了各个学科。为了将手术的风险降到最低,我们在科室内进行了一次多学科会诊。普外科姚厚山医师、脊柱外科侯洋医师、泌尿外科房晓医师、心内科陈玮医师等纷纷上阵,为患者做了全身的体检,评估相关系统是否存在未发现的潜在损伤。麻醉科徐文韵医师也为全身麻醉的角度进行了综合评估。经过大家近半小时的讨论发言,医疗队全体成员也达成共识:患者的全身风险较小,支持进行手术。
在麻醉徐文韵医师的全程保障下,我们在当晚完成了这一例急诊手术。手术本身的难度并不大,但是在远离主场的金边,加上完全没有配合过的助手,和基本处在“中古”时代的手术器械,所以对我来说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挑战。我仿佛变成了一个中世纪的骑士,骑着战马,手里甚至没有热兵器,只有一杆长矛,前去与神话中的恶魔战斗。
这一场手术持续了大约2个小时,时间主要花在了打开颅骨和放回颅骨上,自动化手术设施的缺乏是制约手术速度的主要因素,我们只能使用手摇钻,用吃奶的力气在颅骨上钻出5个骨孔,在用线锯把每个骨孔连接起来。场面一度看起来有些血腥,尤其是使用线锯时,带血的骨沫横飞,更增加了视觉冲击,覆盖患者头部的手术单上也溅满了血点和骨沫。这也是我不太喜欢外伤手术的缘故,总是浴血奋战,一点也没有经典神经外科手术的”优雅“。但是这一切和”救人“相比,立刻显得那么无足轻重了。毕竟,无论是优雅的手术或是血腥的手术,抢救回来的生命是平等重要的。希望在今年高速电动磨钻到来之后,这样的情况能够得到改善。
我把切口周围带血的纱布去除,换了几块洁白的新纱布,让手术区域看起来干净了许多。小心翼翼的掀起颅骨,暗红色的血块就映入眼帘,颜色和质地都很像豆腐。我用类似小勺子一样的剥离子慢慢的将这部份血块与下方白色的硬脑膜分开并移除,再用双极电凝把出血的动脉电凝住,然后将周围的硬脑膜用缝线提起来防止再次出血,手术的主要步骤就完成了。用透明清亮的生理盐水反复冲洗手术区域,把能看到的出血点、骨屑以及一切恼人的东西都冲走。在手术放大镜下,我能清楚的看到瓷白的硬脑膜随着心跳有规律的搏动,透明的生理盐水将手术灯光反射入我的眼睛,让我一度有些炫目。人类所有神秘的思想、意识、情感,都藏在这层硬脑膜下,活跃在这样迷人的搏动中。这是每一个神经外科医生都为之魂牵梦绕、欲罢不能的地方。
正当我有些出离时,下一步的颅骨固定又将我拉回了残酷的现实。因为缺乏固定工具,我们能做的只有”用线绑“。简言之,把取下的这块颅骨四边各打2组洞,然后用线穿过去,绑到周围的颅骨上,极费时间。但柬方的同事们显然是经验丰富、驾轻就熟。只见他们配合默契的穿针引线,我几乎插不上手,只好在一边偶尔帮着剪剪线。
缝合好切口,送病人回到病房,和柬方值班医生叮嘱了注意事项后,我乘车返回驻地,时间已接近深夜。晚上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一方面是有些紧张,另一方面也有些许兴奋。
第2天一早去看病人,他正躺在床上,做手术的这一边眼皮有些肿胀,但已经完全清醒,并开始喝水。
我问他:“感觉怎么样?”
“很好”,他笑着回答,脸上还是带着一丝倦容,并伸出他的手。
我握住他的手对他说:”手术挺顺利的,你做的很棒,后面会一天一天好起来,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出院啦“。
走出病房,我和Tony主任交换了一个笑容。
”运气不错。“我对自己说。
(图示:术后第3天,患者恢复良好)
(图示:患者术后6个月,已恢复正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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